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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文

我們是有血有肉的存在(下):柏林同志博物館特展「酷兒之家」爭取彩虹遍地的未來
我們是有血有肉的存在(下):柏林同志博物館特展「酷兒之家」爭取彩虹遍地的未來
作者:葉家妤、郭冠廷(文化部博物之島專欄執行編輯) 那個夏天,發生了什麼?「酷兒之家」特展再現無懼 無論是誰,皆渴望從同類身上找到歸屬感。柏林同志博物館以特展「1990年的酷兒之家與酒吧:短暫夏天的烏托邦」(Tuntenhaus Forellenhof 1990: The short summer of gay communism,以下簡稱「酷兒之家」展)(2022.7.1-2023.2.13),介紹1990年夏日位於東柏林美因茨大街(Mainzer Straße)4號,屬於東西柏林酷兒的集體日常生活住所。展覽以布幔與木板隔出10個展區,並在開頭還原住所真實的餐廳,散亂的座椅、餐桌上吃了一半的麵包、煙蒂頭、開過的牛奶和啤酒,暗示無論何時皆有人在此用餐,是居民重要的聚集地。當觀眾置身其中,似乎也成為酷兒之家的成員,共同回憶當時的無懼與不羈。 展覽特別還原「酷兒之家」的餐桌,觀眾可以實際置身桌椅散亂之間,想像居民時而用餐、時而高談闊論的日常。(郭冠廷 攝影)   除了情境展示,本展也呈現類似「德國酷兒發展史」特展的設計,每一項歷史資料猶如星叢般散布於展場中,展間四處懸掛的藤編把手透明塑膠包,內含新聞報導與照片,吸引觀眾自主拿起物件、仔細閱讀,猶如拾起一片片零碎資訊,慢慢拼湊「酷兒之家」的歷史。展覽動線上,「酷兒之家」特展也沒有固定的閱讀順序,當觀眾跟著散落的展件,直立、彎腰、走近、走遠,以身體體會不安逸的感受,也呼應了當時LGBTQ+族群在此痛快生活,並隨時準備好為權益戰鬥的氛圍。 展間懸掛的透明塑膠包內夾報導與照片,觀眾可自主拿起、仔細閱讀內文。(郭冠廷 攝影)   如何建立烏托邦?酷兒之家的由來 經過30餘年,柏林「酷兒之家」組織(Tuntenhaus)[註1]仍在LGBTQ+族群中具有傳奇性的色彩。其歷史可追溯至1990年5到11月,時逢東西德展開統一談判,期間,東德因尚未建立新的國家秩序,經歷一段無政府狀態,於是社會運動團體在東德發起「佔屋運動」[註2],進駐無法追溯產權的空屋,而這也被視為抵抗體制的象徵。當時,30位欲透過政治運動為自己爭取權益的酷兒,也佔領了美因茨大街(Mainzer Straße)4號,建立屬於男同性戀者與跨性別族群的烏托邦空間,並稱其為「酷兒之家」。 展場大幅輸出1990年,美因茨大街佔屋運動的照片,使觀眾身臨其境。(葉家妤 攝影) 放在「酷兒之家」(Tuntenhaus)屋內的標誌。(郭冠廷 攝影)   一起飲酒,也一起抵抗! 展覽第一區「系譜」(Genealogy),為探討紐約、倫敦與柏林酷兒族群的先驅。接續介紹酷兒之家的多彩生活,如第五區「Forelle Blau酒吧」(Night Bar Forelle Blau)以一副1989年的情趣皮製手銬、酒吧宣傳單和數卷錄音帶,讓人一窺當時同志酒吧/俱樂部的面貌,展覽更特地建立可供掃描QRcode聆聽的音樂清單,觀眾可穿越時空,感受90年代夜幕降臨之時,同志酒吧不羈狂歡的氣氛。 1989年手工縫製的皮革手銬,安裝在著名同志酒吧Nachtbar Forelle Blau的暗房之中。(郭冠廷 攝影) Forelle Blau酒吧的歌單QRcode,觀眾可以掃描聆聽、感受當時酒吧氣氛。(葉家妤 翻攝)   然而,烏托邦日常也無法避免外部迫害及政府的斥逐。在「納粹」(The Nazis)展區,前新納粹份子透過訪談影片說明如何多次對酷兒之家與LGBTQ+族群發動人身攻擊。除了新納粹的暴力相向,當地居民也對擅自佔屋行為感到不滿。在展覽尾聲,「撤退」(The Eviction)展區說明酷兒之家的解散,當1990年寒冬將至,新德國政府派令3000名武裝警察,前往收復美因茨大街的佔屋空間,酷兒之家成員被驅趕至後院和街角、眼睜睜看著居所與私人物品被大肆破壞,「這條街看起來就像戰爭」一名成員悲憤表示[註3]。面對新納粹、新政府與鄰居的敵意,曾經狂飆的夏日烏托邦被迫消逝。 上圖是美因茨大街上,被武裝警察驅趕至後院牆角的佔屋居民與酷兒們。下圖為印刷有武裝警察和「柏林坐在火藥桶上」標語的文件檔案。(上圖 Evacuation of the “Tuntenhaus” (queen house), backyard on 14th November, 1990. Photo: UMBRUCH Bildarchiv;下圖郭冠廷 拍攝)   以混亂,重現酷兒的革命歷史 綜觀上篇的「作為酷兒—德國酷兒發展史」展及此篇的「酷兒之家」展,動線皆無明確的歷史敘事,雖然容易造成一般觀眾較難理解德國LGBTQ+族群的發展脈絡,然而這也變相反映同志史的現狀——正透過歷史文件、攝影、訪談、藏品一點一滴的建立與重現。展示設計上,兩檔展覽也偏好並陳、拼貼龐雜的歷史資料,藉由看似無秩序的展示空間,突顯酷兒運動的狂放與多元;另外,展覽均放置了需讓觀眾自主手持閱讀的木製舉牌和懸掛文件,宛如邀請觀眾成為倡議彩虹精神的一份子,共同發聲。   書寫酷兒進行式:未竟之戰 LGBTQI+博物館紀念講座中,Craig Middleton指出「為同志議題發聲應該是博物館的共同責任,而非特定人群的孤單努力」。如今,曾經被埋沒的LGBTQ+族群歷史與文化,正以展覽、研究和各種形式召回與書寫,使大眾有機會找尋自我認同。 註釋: 註釋1:Tunten德文原意為男性轉變為女性的跨性別者,但在Tuntenhaus 組織裡,無法全然確定皆是此身份的族群,應也有男同性戀者,因此於本文裡譯為「酷兒之家」,希望藉此尊重團體裡不同的性別認同者。 註釋2:張君慈,2021。社運開始在佔領之後,柏林的公社故事。臺灣當代文化實驗場網站。 註釋3:來自前「酷兒之家」成員Else Elsterhof aka Klaus Härlin的訪談紀錄,SMU Berlin提供。 參考資料: 德國柏林同志博物館官網 「酷兒之家」展展覽手冊 延伸閱讀: 【博物之島專文】我們是有血有肉的存在(上): 台北當代藝術館特展「作為酷兒」以同志史為發聲主體 【博物之島新訊】LGBTQI+的教育奮鬥史!法國國立教育博物館以社會參與強化大眾思辯能力 【博物之島新訊】英國第一間LGBTQ+博物館盛大開幕!「酷兒大英博物館」發聲彩虹精神 【博物之島新訊】大自然中也有LGBT?科博館主題導覽帶你探索多元的動物性生活 【博物之島專文】從女鬼到女權,從污漬到文字:看見性別文學流域中的你我他 【博物之島專文】自然允許,文明禁止?從科博館「百年好合:當代婚姻之旅」看婚姻多樣性
2022/12/08
我們是有血有肉的存在(上): 台北當代藝術館特展「作為酷兒」以同志史為發聲主體
我們是有血有肉的存在(上): 台北當代藝術館特展「作為酷兒」以同志史為發聲主體
作者:郭冠廷、葉家妤(文化部博物之島專欄執行編輯) 沈默,不會是我們的選擇 2019年臺灣通過同性婚姻合法化,然而,你瞭解彩虹精神的發展故事嗎? 「要讓同志知道,自己是有歷史的!」今(2022)年ICOM布拉格大會史蒂芬威爾LGBTQI+博物館紀念講座(Stephen E. Weil Memorial Lecture - LGBTQI+Museums)中,美國LGBTQ+博物館(The American LGBTQ+ Museum)執行董事Ben Garcia與澳洲國家博物館(National Museum of Australia)研究員Craig Middleton聯手呼籲博物館應積極記錄、訴說同志歷史,並蒐藏關於多元性別的藏品——尤其針對正面臨遺失危機的當代同志蒐藏,畢竟「沒有典藏,就缺乏說故事的資本」。 2022年ICOM布拉格大會史蒂芬威爾LGBTQI+博物館紀念講座中,美國LGBTQ+博物館執行董事Ben Garcia分享個人經驗。(Credit: ICOM General Conference)   對同志歷史的重視,可以連結到德國柏林同志博物館(Schwules Museum)的創立背景。該館於1985年成立,致力保存、研究、展示酷兒文化和性別多樣性,是世界最大的同志歷史檔案資料庫[註1]。 館方近期特展「1990年的酷兒之家與酒吧:短暫夏天的烏托邦」(Tuntenhaus Forellenhof 1990: The short summer of gay communism,以下簡稱「酷兒之家」展)(2022.7.1-2023.2.13)從東西德合併時期切入,呈現1990年夏日衝撞體系的彩虹精神;無獨有偶,台北當代藝術館正舉辦的特展「作為酷兒—德國酷兒發展史」(2022.10.22-12.25)也從柏林同志博物館館藏出發,爬梳德國同志發展脈絡。本文欲以館方策劃的兩檔展覽做為對照,探討德國以同志歷史為發聲主體的嘗試與努力。   星星之火,足以燎原:德國酷兒發展史 走入台北當代藝術館「德國酷兒發展史」特展,數件印有展區主題標語的彩色T恤,伴隨觀眾走動微微擺盪。一位觀眾拿起展架懸掛的遊行木製舉牌,閱讀1974年「伊策霍(Itzehoe)女巫審判」女同志權益抗爭事件的始末[註2]。 由歌德學院(Goethe-Institut)、柏林同志博物館和德國聯邦政治教育中心(Bundeszentrale für politische Bildung)共同策劃,「德國酷兒發展史」特展旨在回顧德國1960年代起LGBTQ+運動的多元發展歷程。從1969年6月紐約「石牆事件」酷兒反抗浪潮的影響開始,展覽特別策劃多達16個主題式內容,包含:推動同志權益重要人物介紹、女/男同志解放運動發展、對抗愛滋病的努力、婚姻和墮胎權訴求、納粹迫害同志以及「粉紅色三角形」歷史意義等,搭配友善的重點翻譯資料,如德國《帝國刑法典》第175條法律條款演進歷程、《酷兒未來宣言介紹》…,當多點彙集成面,進而讓觀眾擺脫單一線性的歷史敘事,建構德國酷兒的主體歷史。 台北當代藝術館「德國酷兒發展史」展場,觀眾正閱讀木製展牌上的抗議內容。(郭冠廷 攝影)   特展多元的主題內容,除了顯示柏林同志博物館館藏之豐富性,也代表同志史的廣大維度——其中,更能看見那些身處酷兒社會邊緣、藏身幕後的多元性別族群,如何為了自身權益努力不懈。 粉紅色三角形曾被納粹用來標示違反《刑法典》第175/175a條的囚犯,是迫害男同志的歷史證明,如今成為酷兒族群知名標誌之一。(郭冠廷 攝影)   在邊緣之外,聆聽幽微 1980年代初期,愛滋病於歐美國家爆發,面對親友的患病與死亡,以及反同性戀仇恨情緒,促使同志、自助組織與健康衛生部門合作,提升同志基礎設施,進而拓展身而為人的基本權利。由岡特・楚柏(Gunter Trube[註3])創立的西德第一個聽障同志組織「倒置的聾人」(Verkehrt gehörlose),1996年編寫了劃時代聽障同志手冊,以簡單文字結合德國手語照片,講解如何正確使用保險套並提供愛滋病資訊,幫助聽障同志維護自身與他人的安全。而專門報導性工作者日常與工作生活的《夜間快報—一份給酒吧、妓院和街妓的報紙》,則代表自1980年抵抗性工作歧視污名的權益之戰。 西德第一個聽障同志組織「倒置的聾人」於1996年編寫的聽障同志手冊,以簡單文字結合德國手語照片,幫助聽障同志正確使用保險套。(郭冠廷 攝影)   自主的抵抗、互動與鼓勵 有趣的是,展場設計均呼應酷兒無畏奮鬥的脈絡,呈現了一種「活動式」的互動特色。例如藉由抗議遊行常見的木製舉牌、輕便木衣架、垂掛的資訊手冊、可靈活拆卸的金屬掛鉤展板等,促使觀眾自主翻閱和交換討論。 留言區「理智線斷掉的瞬間」更藉由紙膠帶可輕易黏貼的媒材特質,增加觀眾對多元性別和社會身分的探討與支持。例如:某位女性留言抒發家庭與社會對「母親角色」的壓迫,怒吼之外,多位觀眾以紙膠帶留言、拼貼成繽紛的鼓勵,彷彿眾人對留言者一言一句的暖心打氣。 「德國酷兒發展史」特展留言區「理智線斷掉的瞬間」,觀眾可以藉由多色的紙膠帶,與其他留言進行互動、彼此鼓勵。(郭冠廷 攝影)   綜觀整個德國酷兒發展史,不禁讓人好奇東西德時期的同志社群,是否有所交流?答案是肯定的,面對男性的(性)暴力,西柏林支持者不僅為東柏林組織「教會女同志互助會」提供女性主義的讀本,更在日本武術訓練館開設專門自衛課程,讓女性擺脫被動和恐懼。這顯示東西德雙方對共同議題的積極奮鬥,其中,具體展現在1990年的特別夏日——成立「酷兒之家」。 下篇,將探討柏林同志博物館特展「1990年的酷兒之家與酒吧:短暫夏天的烏托邦」(Tuntenhaus Forellenhof 1990: The short summer of gay communism)(2022.7.1-2023.2.13),如何呈現1990年東西柏林酷兒的集體日常住所,以及彩虹精神的革命歷史。 註釋: 註釋1:劉致昕,2017。從街頭走向政治談判桌,德國同志博物館在做些什麼?報導者。 註釋2:1974年,德國北部小鎮伊策霍(Itzehoe)一對女性同志因雇兇謀殺其中一人的暴力傾向丈夫,兩人均被判終身監禁。西德的女同志與女性主義者大力抗議市民小報充滿誹謗、歧視的報導與訴訟過程,特別在法院高喊口號「賞男性霸權的小報社一記耳光」(Haut der geilen Männer-persse eine in die Fresse!)打斷訴訟。本次「伊策霍女巫審判」行動首次在西德形成巨大的公眾影響。 註釋3:原名Gunter Puttrich-Reignard,1960-2008。 參考資料: 台北當代藝術館官網 德國柏林同志博物館官網  聽障同志手冊  延伸閱讀: 【博物之島專文】我們是有血有肉的存在(下):柏林同志博物館特展「酷兒之家」爭取彩虹遍地的未來 【博物之島新訊】LGBTQI+的教育奮鬥史!法國國立教育博物館以社會參與強化大眾思辯能力 【博物之島新訊】英國第一間LGBTQ+博物館盛大開幕!「酷兒大英博物館」發聲彩虹精神 【博物之島新訊】大自然中也有LGBT?科博館主題導覽帶你探索多元的動物性生活 【博物之島專文】從女鬼到女權,從污漬到文字:看見性別文學流域中的你我他 【博物之島專文】自然允許,文明禁止?從科博館「百年好合:當代婚姻之旅」看婚姻多樣性
2022/12/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