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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文

從建築美學到社會實踐: 黃旭的行動主義博物館之路
從建築美學到社會實踐: 黃旭的行動主義博物館之路
  作者:陳佳汝(文化部博物之島國內外資訊專題記者) 進入幽深的展場,首先聽到一陣陣的心跳聲,提醒著你這是一個活生生的所在。順著展間中軸線的河堤望去,盡頭投影裡的大煙囪不斷飄升著濃煙,這是台西村的日常寫照;觀眾從進入展場的那一刻,彷彿就進入了這個被六輕詛咒的村子,兩旁紅磚屋斜屋頂般的展示台上,是一幅幅關於六輕設廠後,台西村環境污染和罹病人們的紀實攝影。 這是2014年在國立自然科學博物館展出的「南風攝影展:台西村的故事」。策展人黃旭,是個博物館行動主義的倡議者,任職於展示組主任的他,認為行動主義可以讓博物館成為重要的公共空間,創造一個國家和民間社會的接觸地帶,促進社會議題的連結、討論和斡旋,成為民主社會的永續機制。 「南風攝影展:台西村的故事」展場以台西村的農村特色作為空間布置元素,將鐘聖雄及許震唐的攝影作品陳列在模擬紅磚屋頂的展台上。(黃旭 攝影) 仰頭望著父親繪製巨型的廣告看板,閱讀父親訂購的建築雜誌,從小黃旭的心中就埋下對建築的熱愛。國中時,他就立下非建築系不讀的志願,也如願從大學到攻讀博士學位都主修最愛的建築。在倫敦大學建築學院撰寫的博士論文題目是有關「博物館空間」的研究,因而對博物館學進行了更廣泛和系統性的接觸。這段經歷,讓他從對建築美學的關注之外,更深入理解博物館空間的社會性功能。  進入博物館工作之前,黃旭曾在建築事務所工作,某日籌設國立自然科學博物館的漢寶德對他說:「你看,外面的房子都那麼醜,不如進到博物館工作,設計一些具有美感的展示吧!」就這樣,他進入科博館擔任展示策劃,一待就是33年。 行動的展示 展示的行動 2015年雲林市議會場外正熱鬧一片,黃旭和一群環保團體及主婦聯盟的成員正高舉標語,要求通過《工商廠場禁止使用生煤及石油焦自治條例》(註1),然而這次倡議行動竟然也和一次展覽有關。 在策展「南風攝影展:台西村的故事」(簡稱南風展)前約一年半,他就注意到鐘聖雄和許震唐的攝影作品:「一開始感覺像是看到《人間雜誌》,很是感動,鐘聖雄的影像控訴能力很強,許震唐的影像則和地方關係很深。」當時他就很希望策劃一個報導攝影展,不料一天展出的機會主動找上科博館,黃旭心中感到驚喜,馬上接下這個任務。「2012反國光石化時,鐘聖雄聽到有個癌症村在彰化,就去做了報導攝影。他的照片會引起我的注意不單單是因為美學,而是一個社會事件。這個展對我最大的挑戰是,去思考博物館可以幫台西村做什麼事情?該如何集結眾人的力量改變台西村的命運?」 「南風攝影展─台西村的故事」特展於2015年11月15日巡迴至臺北市立圖書館總館展出,台西村居民於當日前往總統府陳情,呼籲總統候選人關注台塑六輕污染問題。(黃旭 攝影) 台西村居民遞送邀請函,邀請總統候選人觀展。圖為發給蔡英文的邀請函。(黃旭 提供)   2011年策展「流動的女神:台灣媽祖進香文化特展」時,黃旭就已認識到眾人之力。那是他第一次大量採取館外參與策展,和11個宮廟商借文物,中研院學者以及民眾也都主動提供許多媽祖廟使用的物件,讓他意識到社會有很多資源可以調度使用。 融入建築空間美學的展覽設計 策畫「南風展」時,他更結合了社區、藝術家和許多NGO組織,進一步地希望台西村不只是被表現的主題,更是可以說話的主體。他找來差事劇團的鍾喬主持民眾戲劇工作坊,請台西村村民編寫劇本,練習用自己的聲音和身體去表達,並且透過紀錄影片進入展示。他也邀請村民於展覽開幕前來觀看自身的照片如何被展示,並在開幕時邀請兩位攝影家親自導覽。 台西村民於南風展開幕典禮演出戲劇《吹進故鄉的風》,展現自己的生命故事。(蔡明德 攝影,黃旭 提供) 他的策展設計融合了建築專業背景,從家屋意象出發,透過紅磚牆與斜屋頂塑造受傷掙扎中的台西村,觀眾猶如從屋頂俯瞰村民的生活。地板則是和台西道路軸線一致的水圳設計,展場盡頭灰色的海堤上,投影出不斷冒煙的六輕大煙囪。這些設計將攝影展提升為一個聚落的生命呈現。 出色的展覽策畫設計與社會關懷,使南風攝影展入選第19屆台新藝術獎,且成功地引起熱烈的回響。雲林縣縣長李進勇帶一級主管前來參觀,並且當場承諾禁燒石油焦和生媒。一個月後將條例送進市議會,並且順利通過了審查。 黃旭(中間手持麥克風者)為雲林縣長李進勇(圖右)導覽南風展。(陳鴻昌攝,黃旭 提供) 「博物館是一個公眾的象徵,展覽可以彙集了許多專業者和民眾的力量。當倡議某件事,藉由這些力量,由於博物館受到的信任度,就容易引起社會重視和討論。」能源政策本來是由中央政府制定,但在雲林縣宣布全面禁燒生煤後,台中市也接著開始管制使用石油焦,最終促使中央跟著修訂《空氣污染防制法》。這是一次從展覽引發地方帶動中央修法的一樁成功的倡議性行動。 博物館作為溝通與民主的試金石 型塑溝通討論是行動主義的重要核心之一,黃旭特別打造容易形塑公眾意見的觀眾留言區。在南風攝影展中,觀眾留言分布在3個區域,以電腦顯示留言內容,觀眾隨時穿梭經過,讓留言也成為展示的一部分。 「南風攝影展─台西村的故事」的留言區位於主要展區之內,方便觀眾使用與閱讀。(黃旭 攝影)   2017年策劃「島嶼浮塵-PM2.5視界特展」呈現空污議題時,更設置「我有話要說」展區,以一台攝影機對著觀眾紀錄長達30秒的發言,上方大螢幕輪播前50個人的留言。留言區以因為六輕而廢校的橋頭國小許厝分校課桌椅布置,整個展場形似三合院,前埕牆面展示科學的知識,中間是「我有話要說」,合院的房子則陳列藝術家作品。 「島嶼浮塵-PM2.5視界特展」以橋頭國小許厝分校課桌椅布置留言區(黃旭 攝影)   當觀眾在不同展間移動時,會不斷穿越中間留言區,是展場整合性最高的空間,觀眾可以坐在椅子上看留言、交換心得,或直接上台錄製影片發表意見。這個設計使觀眾意見成為展覽重要的一部分,可以為社會所看見和聽見,扭轉民眾面對公眾議題時的無力感。黃旭善用博物館空間的社會性功能,來凝聚公民意識,使其成為行動主義的基石。該展覽的第一個發言人是李遠哲,他在影像中對觀眾說道:「現在應該是行動的時候了!」 展示如何集結相關利害關係人變成一支隊伍,並且改變現狀?黃旭認為:「首先,這個平台要採取一個立場,邀請關注相同議題的團體來加入,透過尋找資源找到一個方向來倡議,從議題發展到倡議主張,最後成為一種行動。」他強調,行動主義不同於傳統博物館強調知識中立,事實上,行動主義是從「反對中立」出發的,採取堅定立場,來改變可質疑的現狀。 其中,專家的角色很重要,策展團隊在實踐行動主義時,要有心理準備隨時面對不同聲音的挑戰;藝術則是吸引觀眾關注議題的手段。他以鐘聖雄在pm2.5空汙展的作品「台西鄉人一天吸滿多少有害物質」為例,5米高、10多米寬的巨幅牆面佈滿了大量氣球,代表台西鄉人一天吸入如此多的髒汙空氣顆粒,具象化空汙的危害性,令人震撼。「藝術家的作品,往往超乎我們的想像!」他大大讚嘆道。 現在,博物館採取行動的時候到了! 黃旭強調,行動主義博物館是維繫民主運作的重要空間。「國家有政策要實行時,可以在此與民眾進行溝通,接收不同觀點,並做出回應或修正,作為政策推出前的試金石。」博物館累積的社會聲譽,吸引了各種專業人士的參與,而敘事力強大的展覽則可接觸來此休閒的觀眾,發揮其他機構無法比擬的溝通效果。然而,國家並沒有意識到博物館的這項潛能,而將之視為單向的政策宣傳機構。黃旭認為,在日趨自由主義化的當代台灣,無論是為了維持博物館的自主性,或是促使民主社會的健全發展,博物館行動主義都是值得追求的方向! 談論著對行動主義博物館的期待,他似乎回到翻閱建築雜誌的那個國中男孩,懷抱著追求美好的熱烈之心,走出博物館,笑談青年時期的理想,抽完一根菸,他騎上腳踏車,消失在暮色中。 (執行編輯:黃淥) 註釋: 註釋1:台塑六輕工業區長期以來因大量燃燒石油焦與生煤,被指為排放二氧化硫等有毒物質的主要來源,對縣民健康造成重大威脅。雲林縣政府於2015年6月10日公告此條例,規定一年內全縣工商廠場禁止使用石油焦,並於兩年內全面禁燒生煤。由於六輕的生煤使用量高達全縣98%,此條例幾乎是直接針對六輕的運作而訂定。
2025/03/13
從人的視角,讓展覽會說話: 張瀛之的策展之道
從人的視角,讓展覽會說話: 張瀛之的策展之道
作者:陳安(國立臺北藝術大學博物館研究所研究生) 走在科博館陽光走道上,兩旁展示著數種台灣原生巨木,下方點綴著翠綠的仿真苔蘚,營造出宛如置身森林的氛圍。此處為「材?不材?-木的故事特展」的展區,策展人張瀛之笑言,為了還原巨木的自然樣態,團隊在開展前夕仍徹夜黏貼苔蘚。當她望向展場中的高大原木,眼神閃爍著光芒。 張瀛之先後在臺史博與科博館任職,有豐富的策展經驗。本次專訪,將了解她如何在海量資料中找到與大眾溝通的切入點,並與多方協作,完成每一檔展覽。   神木下的苔蘚是策展團隊於展覽前趕工佈置完成的。(攝影:張瀛之)   從自然保育的初衷出發 張瀛之與博物館的相遇,始於對自然保育的關懷。從新聞系畢業後,她投入媒體工作,逐漸對自然保育產生興趣。進修準備、就讀語言學校之際,意外發現博物館可以搭起專業者與大眾之間的溝通橋梁,實踐推廣保育議題的初衷。因此選擇進入美國堪薩斯大學博物館學研究所就讀,在生物學、自然史與博物館學理論與實務的跨域探索中,逐步加深與博物館的連結。   張瀛之於「材?不材?-木的故事」特展內留影。(攝影:陳安)   面向觀眾:博物館中的雙向溝通 張瀛之認為:「博物館始終與人有所關聯」。歸國後,她從臺史博導覽員做起,期望更接近觀眾。2010年臺史博仍處於籌備階段,工作人員必須身兼數職。她先負責戲劇導覽與導覽志工培訓,爾後又擔任新聞聯絡人與社群小編,最終轉向展覽策展。這段經歷使她有機會體驗博物館與觀眾間的多元溝通模式,相較於時間短且服務對象特定的教育活動,她更想透過展覽創造的對話空間,實踐博物館的溝通理念。   實現夢想的行動者 「策展人不只是做夢的夢想家,更是實現夢想的行動者。」張瀛之認為,策展人不僅要提出想法,更要透過人、事、物交織的複雜網絡,轉化時空等抽象概念,製作成具體的展示。 在展覽籌備初期,策展人就需要消化大量的研究資料,從中提取「有趣」的內容。「如果連自己或是身邊的人都無法對這些內容產生興趣時,這個展覽大概就不會有觀眾想要看。」張瀛之表示,每當她接到展示主題時,會先大量閱讀資料,從中發掘出趣味,並與研究員確認內容的適切性,才能將海量資料收攏為具敘事性且觀眾得以理解的展示架構。 挑選與分類展品也是策展人的基本功。首先,張瀛之會先彙整與檢視館內外可以掌握的展示資源,若缺少相關展品,就需微調展示架構、分區,或再向外找尋、製作替代展品。2013年,張瀛之策劃臺史博「水火交.天人會:臺灣王爺信仰特展」時,由於館內相關典藏不多,策展團隊決定向地方廟宇商借展品。然而與王爺信仰相關的物件對廟宇來說有其神聖性,起初部分廟方並未答應借展。經過多次拜訪,並慎重地說明保險、文物展示保存維護等細節,有的宮廟甚至去了七、八次,才用誠意打動他們,同意借展。   「水火交.天人會:臺灣王爺信仰特展」中的廟宇借展物件。(圖片來源:國立臺灣歷史博物館)   從「人」的視角說故事 策展人該如何編排展覽敘事,以達大眾溝通之效?張瀛之指出,要回到「人」的經驗來連結觀眾情感。在2018年臺史博「神界‧人間:臺史博館藏神像特展」中,策展團隊側重呈現不同神像如何跟隨移民腳步來到臺灣、如何折射出當時的生活經驗:「神像的形式、種類,會和那個年代的那群人怎麼生活、擁有什麼資源有關。透過這些物件的展示,我們希望帶觀眾看到的,是不同時代跟個人生命處境下,臺灣人怎麼活著。」   早年移民較難搬運大尊神像渡海來臺,便隨身攜帶小型神像以求平安。「神界‧人間:臺史博館藏神像特展」設計放大鏡供觀眾觀察小型神像細節。(圖片來源:國立臺灣歷史博物館)   而在策劃臺史博「迫力.破力:戰後臺灣社會運動特展」時,張瀛之則著重展現社會運動參與者的經驗與感受。她認為,當博物館面對當代爭議議題時,應納入不同群體的行動與經歷,使觀眾理解議題的多元觀點。展覽中拍攝了多支影片,透過鮮明而立體的「人」,分享自己參與運動的原因、想法,以及看到、聽到與感受到的經驗。此時影片中的人不再只是高喊訴求的運動者,而是和你我一樣有血有肉的尋常人,也讓抱持不同想法的觀眾理解他們的遭遇與困境。   2019年臺史博推出「迫力.破力:戰後臺灣社會運動特展」設置了「彩虹電話」供觀眾聆聽同志面臨的困境。(圖片來源:國立臺灣歷史博物館)   2019年,張瀛之來到國立自然科學博物館展示組。面對自然生態的展覽主題時,她結合了自身對自然保育的關懷,致力於找到自然與人類經驗相連的視角。她參與策劃的首個展覽「自然變調—失序的生態系特展」,透過一系列沉浸式互動展示,如海龜吞食塑膠製品、北極熊因冰層消融失去棲地等,讓觀眾身臨其境地體會生態危機,同時體認人與自然的緊密聯繫,認知到自然失序不僅威脅生物生存,氣候異常引發的糧食危機和資源短缺等也會回過頭影響人類日常生活。而在策劃「材?不材?木的故事特展」時,張瀛之則聚焦在人與環境的關聯,引導觀眾思考木的經濟、應用與生態的多樣價值。   「材?不材?-木的故事特展」以「材多識廣」、「成材不成材」、「天生我材必有用」、「森羅萬象」四個單元構成,帶領觀眾認識木的生長與演化,生活中多樣的應用與保育等議題。(攝影:陳安)   練習合作!成為原民館間的「陪伴者」 科博館自2021年受文化部委託辦理「原住民族文化館協力輔導發展計畫」,張瀛之擔任該計畫的輔導委員。她運用自己豐富的策展經驗,給予原民館行政及工作專業上的諮詢協助,並將自己定位為「陪伴者」:「我覺得各族群的故事應該由他們自己來說,但我會試著帶入所知的多樣博物館方法,擴大他們的想像。」在籌劃館舍聯合特展時,雖然擔任總籌,她也無意主導展覽內容,而是透過引導各原民館員思考、討論展示架構,並且協助彙整完善各單元細部內容與資源,與個原民館員共同成長。「這不僅是策展,更是一種練習合作的過程。」   中區原民館合作策劃的「我們群祭啦:中區原住民族文化館聯合特展」,以歲時祭儀為展示主題。(攝影:張瀛之)   空間的敘事之道 在一檔檔展覽中,張瀛之運用不同展示元素敘事,努力連結人的生活經驗,持續與大眾溝通。策展時,她習慣先將展覽內容分層、分類與排序。第一層是主展版,確保匆忙或沒耐性的觀眾也能掌握完整故事脈絡;第二層以後則循序漸進地深入補充資訊,與主軸緊密呼應,但也透過層次分級,避免觀眾在等量且龐雜的資訊中迷失方向。 展覽之中,空間也是敘事的載體,即便做過多檔展覽,張瀛之仍舊著迷於不同空間元素能夠塑造的多變敘事魅力。物件的遠近與關聯、展示位置的高低、燈光及展板、視覺元素的搭配,展場中多樣材質的應用,都能創造變化,豐富敘事語彙的層次,增進觀眾參觀感受。 「材?不材?-木的故事特展」中展出許多厚重的木材,為了平衡視覺感受,她特別挑選柔韌、輕質而能呈現纖維的材質印製展板,搭配造型多樣奇特而吸睛的木材切片。此外,入口過道「愛之森」展區更以懸掛的林相圖、動態投影搭配吸睛巨木,打造出走入森林的氛圍。張瀛之認為:「先讓觀眾感受身處森林間的美好,即便不多闡述知識內容,他們也會願意再多花一點時間看展、認識我們想傳遞的內容。相信在展覽中對於樹木與環境的美好體驗,能讓他們在回歸生活後會更懂得愛惜樹木,在心中種下保育環境的種子。」   策展團隊透過懸掛的林相圖、曲徑動線與森林動態投影,引導觀眾感受走入森林的身體感與知識傳遞。(攝影:張瀛之)   (執行編輯:黃淥)
2025/01/09
博物館裡的時光魔法師——專訪科博館修復師林德牧
博物館裡的時光魔法師——專訪科博館修復師林德牧
作者:王譯慧(國立臺北藝術大學碩士)、陳佳汝(博物之島特約記者,前破周報記者) 電影侏儸紀公園帶來的熱潮,說明了人們對於遠古生活的好奇永遠不會消失。儘管恐龍已經證實絕跡,世界各地仍有眾多恐龍迷,對於無法再現的遠古世界,有著無盡無窮的窺探慾望。 而在博物館裡默默工作,技藝高超的修復師,正是串聯今日和遠古之間的橋樑,讓人們得以一窺過去的生活面貌。他們就如同再現時光的魔法師,藉由僅存的斷枝殘骸,一一細心拼湊出遠古的日常光景。 在國立自然科學博物館(以下簡稱科博館)人類學組擔任技工的林德牧,是考古修復界的第一把交椅,也是科博館的秘密武器。他並非考古修復專業出身,但憑藉美術所學背景,善用對色彩及材質的敏銳度,以及繪圖、攝影等所長,開啟了近三十年的考古及修復之路。 多年的修復經驗,使林德牧能靈活運用不同的修復工具與技巧,將各種破碎的文物重新拼黏在一起。(陳佳汝 攝影)   有別於繪畫時的率性揮灑,修復則是一條精工細活的小徑。說起話來慢條斯理的林德牧,侃侃而談自己的修復之路時,眼神中充滿著一股誠懇且真誠的想望,對於修復,他有過人的專注力、耐心與毅力,並帶著慎重的心意,對待每一件來到他面前的文物。 過去就讀復興美工時的訓練,讓林德牧擅於運用、接合各種不同材質,破損的展品,經過他巧手修復,往往可以看不出曾經的裂痕。館員回想1997年從上海博物館巡迴至科博館的《五千年長江古文明:良渚文化特展》,開箱時發現一座石膏頭像出現裂痕,原就有修復過的痕跡,經德牧進行二次修復後,完全看不出裂痕,讓策展團隊嘖嘖稱奇。 而重現破損物件的完整度,更是修復師的重要工作。像民眾捐贈已斷裂的玉鐲,經過他修復後,完好如初。移展前的加固,同樣也屬於修復師的工作範疇。例如2016年《好好吃:臺灣飲食文化特展》巡迴移展前,第一單元展出的惠來里遺址灰坑剖面,就請德牧做加固處理,確保移動過程不會變形崩裂。凡此種種考古學門物件進出博物館,常需仰賴他巧手整理確認細節。館員笑稱:「德牧是人類學組考古學門的一張王牌。」   「修復」是為了保留最真實的樣貌 修復工作彷如時間的魔法師,除了完整保存藏品,也讓觀眾在觀展時,更容易想像文物的原貌,於是在修復時會以石膏將文物缺損的地方補起來。然而,修復並非「復原」——並不是要把文物復原如初,讓別人看不出原先的破損,因為那些經年累月的破碎痕跡,正是時間的刻畫、歷史的見證。 修復古物時,由僅有的陶片加上石膏,呈現出完整的器型。(陳佳汝 攝影)   「把博物館所擁有的,一直保留下去,不能給它太多不正確的東西;修復是為了要保留最真實的樣貌,到永遠」林德牧說。於是,在修復進行拼黏時盡量不用強力膠、三秒膠等不可還原的黏著劑,而是使用具有可還原性的B72壓克力膠,以便日後若發現修復判斷失誤,能重新還原而不傷害標本。 另一方面,為了文物展示的視覺效果,有時候會在修復的石膏上,塗一層接近文物的單色壓克力顏料,但仍然會與原色做區隔,讓觀眾能分辨哪些是古文物、哪些是修補區域。 展示文物時,為了視覺效果,有時會在石膏上塗一層接近文物的單色壓克力顏料,例如圖中左邊的文物。但觀眾仍能透過與原色做區隔的表現,分辨出哪些是古文物、哪些是修補區域。(陳佳汝 攝影)   修復依賴考古現場的精密紀錄 而如何判斷兩片文物是否可以拼黏在一起呢?「修復不能憑空想像」德牧鄭重地給了答案,強調修復一定是「有憑有據的」,可藉由文物的顏色、材質,或是其厚薄及弧度,來判斷文物之間是否適合進行拼黏。例如兩片陶片,一片較為光滑、顆粒較少,另一片顆粒較粗,明顯參和較多成分,那這兩片就不會拿來做拼黏。除此之外,在考古現場文物出土時需進行表面清理,但若稍不注意,有可能將陶片破碎凹處和凸處的邊緣刷洗掉,造成無法接合的情形。 林德牧表示,考古現場的精密紀錄,對於後續修復工作是至關重要的環節,若文物一片片分開包裝,而不曉得相對位置,是難以復原的。每一位考古挖掘者會根據標本密集程度來設定挖掘範圍,並在文物出土時進行詳細的拍照及紀錄,越是精確完整的資訊紀錄,越能協助修復時還原文物原貌。考古現場的挖掘是科學性工作,現場通常以棋盤式規劃,2公尺見方為一範圍,編列一坑一坑。根據每一坑的每一層來做細密挖掘,往下一層一層挖掘時,一旦挖到古物,會先拍照和繪圖紀錄,待全部紀錄完才取下古物,這一點是至關重要。 在開挖前,通常會準備小米酒做祭拜,並且承諾先人,會小心處理挖掘出的古物,並在博物館做永久維護典藏,以供世人觀賞。從考古到修復,不僅是一場場考驗耐心與細膩程度的比賽,更挑戰著從業者的毅力及判斷力。   每一次修復都是全新的挑戰 當人們問修復工作會不會很很辛苦?他僅是微笑著表達,辛苦是一定會的,畢竟面對一整個桌子的破陶片——「可能一天拼了八個小時,拼不到兩片!但是拼到了,會很高興。」修復工作並非一成不變,因應不同材質的器物,其修復過程及難度都截然不同,於是每一次修復都是全新的挑戰。 這些年,林德牧開始延伸教育工作,訓練志工學習修復,嘗試著做破碎陶片的拼貼,當拼出完整器型時,志工會非常有成就感,其修復的古物也編列進館藏。他也訓練製陶志工在科博館做現場演示,製作古陶器給觀眾看,而當中不乏一些高手,後來還成為陶藝家。 林德牧認為現在畫的是另一種圖,而這考古的畫,卻可以永遠在博物館綻放它的生命(陳佳汝 攝影)   「修復是一條無止盡的探索之路!」對於修復工作的熱愛與堅持,在林德牧肯定的語氣中展露無疑,不惜時間精工細作專注態度,充分展現職人精神,讓看似枯燥的修復工作,變得超級不平凡!問及是否還拿畫筆,他笑著說:「我現在畫的是另一種圖,而這考古的畫,卻可以永遠在博物館綻放它的生命。」
2021/1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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