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是有血有肉的存在(上): 台北當代藝術館特展「作為酷兒」以同志史為發聲主體
作者:郭冠廷、葉家妤(文化部博物之島專欄執行編輯)
沈默,不會是我們的選擇
2019年臺灣通過同性婚姻合法化,然而,你瞭解彩虹精神的發展故事嗎?
「要讓同志知道,自己是有歷史的!」今(2022)年ICOM布拉格大會史蒂芬威爾LGBTQI+博物館紀念講座(Stephen E. Weil Memorial Lecture - LGBTQI+Museums)中,美國LGBTQ+博物館(The American LGBTQ+ Museum)執行董事Ben Garcia與澳洲國家博物館(National Museum of Australia)研究員Craig Middleton聯手呼籲博物館應積極記錄、訴說同志歷史,並蒐藏關於多元性別的藏品——尤其針對正面臨遺失危機的當代同志蒐藏,畢竟「沒有典藏,就缺乏說故事的資本」。
2022年ICOM布拉格大會史蒂芬威爾LGBTQI+博物館紀念講座中,美國LGBTQ+博物館執行董事Ben Garcia分享個人經驗。(Credit: ICOM General Conference)
對同志歷史的重視,可以連結到德國柏林同志博物館(Schwules Museum)的創立背景。該館於1985年成立,致力保存、研究、展示酷兒文化和性別多樣性,是世界最大的同志歷史檔案資料庫[註1]。
館方近期特展「1990年的酷兒之家與酒吧:短暫夏天的烏托邦」(Tuntenhaus Forellenhof 1990: The short summer of gay communism,以下簡稱「酷兒之家」展)(2022.7.1-2023.2.13)從東西德合併時期切入,呈現1990年夏日衝撞體系的彩虹精神;無獨有偶,台北當代藝術館正舉辦的特展「作為酷兒—德國酷兒發展史」(2022.10.22-12.25)也從柏林同志博物館館藏出發,爬梳德國同志發展脈絡。本文欲以館方策劃的兩檔展覽做為對照,探討德國以同志歷史為發聲主體的嘗試與努力。
星星之火,足以燎原:德國酷兒發展史
走入台北當代藝術館「德國酷兒發展史」特展,數件印有展區主題標語的彩色T恤,伴隨觀眾走動微微擺盪。一位觀眾拿起展架懸掛的遊行木製舉牌,閱讀1974年「伊策霍(Itzehoe)女巫審判」女同志權益抗爭事件的始末[註2]。
由歌德學院(Goethe-Institut)、柏林同志博物館和德國聯邦政治教育中心(Bundeszentrale für politische Bildung)共同策劃,「德國酷兒發展史」特展旨在回顧德國1960年代起LGBTQ+運動的多元發展歷程。從1969年6月紐約「石牆事件」酷兒反抗浪潮的影響開始,展覽特別策劃多達16個主題式內容,包含:推動同志權益重要人物介紹、女/男同志解放運動發展、對抗愛滋病的努力、婚姻和墮胎權訴求、納粹迫害同志以及「粉紅色三角形」歷史意義等,搭配友善的重點翻譯資料,如德國《帝國刑法典》第175條法律條款演進歷程、《酷兒未來宣言介紹》…,當多點彙集成面,進而讓觀眾擺脫單一線性的歷史敘事,建構德國酷兒的主體歷史。
台北當代藝術館「德國酷兒發展史」展場,觀眾正閱讀木製展牌上的抗議內容。(郭冠廷 攝影)
特展多元的主題內容,除了顯示柏林同志博物館館藏之豐富性,也代表同志史的廣大維度——其中,更能看見那些身處酷兒社會邊緣、藏身幕後的多元性別族群,如何為了自身權益努力不懈。
粉紅色三角形曾被納粹用來標示違反《刑法典》第175/175a條的囚犯,是迫害男同志的歷史證明,如今成為酷兒族群知名標誌之一。(郭冠廷 攝影)
在邊緣之外,聆聽幽微
1980年代初期,愛滋病於歐美國家爆發,面對親友的患病與死亡,以及反同性戀仇恨情緒,促使同志、自助組織與健康衛生部門合作,提升同志基礎設施,進而拓展身而為人的基本權利。由岡特・楚柏(Gunter Trube[註3])創立的西德第一個聽障同志組織「倒置的聾人」(Verkehrt gehörlose),1996年編寫了劃時代聽障同志手冊,以簡單文字結合德國手語照片,講解如何正確使用保險套並提供愛滋病資訊,幫助聽障同志維護自身與他人的安全。而專門報導性工作者日常與工作生活的《夜間快報—一份給酒吧、妓院和街妓的報紙》,則代表自1980年抵抗性工作歧視污名的權益之戰。
西德第一個聽障同志組織「倒置的聾人」於1996年編寫的聽障同志手冊,以簡單文字結合德國手語照片,幫助聽障同志正確使用保險套。(郭冠廷 攝影)
自主的抵抗、互動與鼓勵
有趣的是,展場設計均呼應酷兒無畏奮鬥的脈絡,呈現了一種「活動式」的互動特色。例如藉由抗議遊行常見的木製舉牌、輕便木衣架、垂掛的資訊手冊、可靈活拆卸的金屬掛鉤展板等,促使觀眾自主翻閱和交換討論。
留言區「理智線斷掉的瞬間」更藉由紙膠帶可輕易黏貼的媒材特質,增加觀眾對多元性別和社會身分的探討與支持。例如:某位女性留言抒發家庭與社會對「母親角色」的壓迫,怒吼之外,多位觀眾以紙膠帶留言、拼貼成繽紛的鼓勵,彷彿眾人對留言者一言一句的暖心打氣。
「德國酷兒發展史」特展留言區「理智線斷掉的瞬間」,觀眾可以藉由多色的紙膠帶,與其他留言進行互動、彼此鼓勵。(郭冠廷 攝影)
綜觀整個德國酷兒發展史,不禁讓人好奇東西德時期的同志社群,是否有所交流?答案是肯定的,面對男性的(性)暴力,西柏林支持者不僅為東柏林組織「教會女同志互助會」提供女性主義的讀本,更在日本武術訓練館開設專門自衛課程,讓女性擺脫被動和恐懼。這顯示東西德雙方對共同議題的積極奮鬥,其中,具體展現在1990年的特別夏日——成立「酷兒之家」。
下篇,將探討柏林同志博物館特展「1990年的酷兒之家與酒吧:短暫夏天的烏托邦」(Tuntenhaus Forellenhof 1990: The short summer of gay communism)(2022.7.1-2023.2.13),如何呈現1990年東西柏林酷兒的集體日常住所,以及彩虹精神的革命歷史。
註釋:
- 註釋1:劉致昕,2017。從街頭走向政治談判桌,德國同志博物館在做些什麼?報導者。
- 註釋2:1974年,德國北部小鎮伊策霍(Itzehoe)一對女性同志因雇兇謀殺其中一人的暴力傾向丈夫,兩人均被判終身監禁。西德的女同志與女性主義者大力抗議市民小報充滿誹謗、歧視的報導與訴訟過程,特別在法院高喊口號「賞男性霸權的小報社一記耳光」(Haut der geilen Männer-persse eine in die Fresse!)打斷訴訟。本次「伊策霍女巫審判」行動首次在西德形成巨大的公眾影響。
- 註釋3:原名Gunter Puttrich-Reignard,1960-2008。
參考資料:
延伸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