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人民共構的博物館地方學
撰文:陳怡菁 (國立臺灣歷史博物館研究組助理研究員)
文化政策下的地方學
文化部於105年起推動博物館與地方文化館發展計畫,推動國家級博物館舍與地方社會的串聯。從政策治理及文化推動觀點,博物館專業功能為文化政策推動工具,肩負轉動地方歷史文化資源的動能。從博物館事業經營而言,促成國內博物館跨出館舍內部事業體,轉向以研究、典藏、展示及教育等專業功能啟動、滾動甚至活化地方社會文化的機構,保存及再現土地與人民的歷史記憶,豐富臺灣各地歷史文化資產與知識。這是一種從社會連結面向來思考博物館其社會責任,如何以專業功能促進地方文化資源發展、鼓勵公眾參與文化資源達到知識平權實踐可能性。
近年來,國家級博物館在文化政策的支持下,博物館近身地方社會,專業之能觸角向地方伸展,地方學的與精神強調博物館與地方互為主體的夥伴關係,共同建構臺灣多元且豐富的地方知識與歷史文化。國立臺灣博物館最早以「大館帶小館」模式長期扶植臺灣原住民類型文物館,從文物返回部落、共同策畫展覽、深根原民教育,乃至地方參與文物詮釋權利,部落人民參與知識論述權力;繼而國立臺灣史前文化博物館同樣長期關照原民部落,以青年之力投入歷史記憶的採集與保存工作;近年來,原住民族委員會原住民族文化發展中心串聯國內博物館專業,投入原住民族知識建置及展示,還有大溪木藝生態博物館則串聯學術單位,與地方組織共同採集、調查研究的共學體。可以說,博物館的社會力正在臺灣各地逐漸發酵,展現博物館善盡社會關懷的責任與實踐,為地方注入歷史活化與創新的可能。
打造公民參與地方歷史建構的地方學
國立臺灣歷史博物館立基臺南安南(古為台江內海之地),博物館建築工程歷經十年,在2003年籌備處時期,長期與地方社群建立博物館與地方網絡建置工作,連續幾年舉辦「台江文化季」,以「社區就是一座博物館」的概念強調地方做為保存歷史文化及再現土地與人民文化資產的最小基地。期間因緣際會下中斷數年,105年在文化部政策的支持下,臺史博重新反省博物館與地方社會的協作關係、如何串連、如何回應,博物館專業如何促進公民參與,乃至推動共同參與地方歷史的建構。
2018年,一座台江由老匠師重新打造傳統建築物件「竹籠茨」,當代新的文化資產的打造牽動了整個社會對台江移墾文化的關注,原藏拙於地方的口傳記憶,有機會重新給予地方連結自身歷史。2018年臺史博與地方舉辦「扛茨走溪流」活動,以回到歷史現場感受被遺忘的歷史經驗。博物館處理公眾的口傳或記憶非文字史料的當下,或是新制的當代的物件卻保留了無形文化資產之時,同時挑戰博物館如何看待歷史、如何回應、如何典藏、如何記錄、如何促進地方共同參與自身歷史文化的建構。
臺史博以「竹籠茨」延伸「水與環境」議題,構築歷史人文平臺
為了累積臺史博地方參與的能量,2016年首先進行為期半年,以台江人、水與環境田野歷史空間調查研究,轉化為「扛茨走溪流:臺江風土與自然」特展做為與地方文化交流的平台,隔年將展覽送到歷史發生所在聚落。這一段被歷史遺忘的地方歷史源自90年前(1928年)一場曾文溪水患事件,溪水毀堤沖入溪畔庄頭,全村扛起家屋集體遷村,地方自稱「扛茨走溪流」事件;其中村內18位/戶村人為躲避水患,扛屋搬離至更遠處所重新結庄,竹籠茨(Tik-long2- a2-tshu3)在逃離水患時,被仰賴家族再生一個最重要的家產、它同時也是台江清末、日本時期最普遍的家屋型態。一戶台江專門搭建竹籠茨家族正好是經歷這場水患的家族,其後代李養先生是末代傳人,他口中道出這段只保存在地方的家族生命史與「扛茨走溪流」的口傳記憶,博物館從這段口傳記憶重新啟動歷史研究,運用地圖還原最接近歷史事件的原貌。
地方庄頭蘊藏豐厚臺灣歷史
地方重新看見文化自信與光彩
竹籠茨型態的住屋相當適合水患頻仍或移墾型的台江社會需求,戰後逐漸被新式材料取代,匠師與無形文化技術並未消失,只隱藏於社會角落中。十年來,臺史博有意識的陪伴與鼓勵下,今年76歲李養(1943年生)的李養匠師,2017年秋天,李師傅自力蓋回自己的家,至今持續一年,將打造一座26坪、重達4噸的竹籠茨;這兩年他將個人建築技術轉為風土建物的地方知識與社會大眾溝通與交流,重新展現生命的高度價值與精神。
重造竹籠茨,對地方人民而言,不只是一間住的房子,而是在地歷史文化的載體;同時對應不同對象具多重意義,它喚起曾被遺忘生活記憶與身體經驗、成為地方高齡者談論集體記憶的物件,是傳遞地方特有的集合體。2018夏天,臺史博在展示與教育活動設計中,藉由竹籠茨帶出遺忘的歷史,館方與地方人民以互為主體的組合,舉行「重返歷史:百人扛茨走(避)溪流(水患)」教育活動,把4噸重的竹籠茨扛回水患發生歷史現場;當屋子重量落在眾人肩上,身體經驗連結遺忘的歷史,歷史不在是單調而平面,而是立體、有層次甚至感受到重量的。這場活動翻轉或帶給地方重新看待自身歷史的機會、歷史繼續被流傳,找回文化自信與光榮。
用身體與技術重建竹籠茨的李養匠師
從歷史與空間與地方共同型構地方學基礎
為什麼博物館要帶著人民共同進行地方知識的累積?總歸而言,臺史博做為歷史類型的博物館舍,地方學開展視角仍以史學研究為核心,運用博物館專業系統,與臺灣各地社會的歷史文化,以協作方式進行在地知識網絡的累積與建置;運用博物館四大核心技術,理解臺灣地方社會形構的過程,從歷史發展的脈絡中看見臺灣人民的主體性;從地方家族研究開始,將原本鬆散的、破碎的人民的知識與生活經驗逐次脈絡化;運用地圖定位人民歷史時間與地理空間的關係,提供民眾有機會還原個人乃至地方的社會樣貌;展覽技術轉化研究內容,提供創造人民與歷史對話場域;無論展覽或活動提供民眾發聲與參與一種社群網絡的文化參與平台,甚至與地方社群或家族成為歷史研究的研究團體,喚起公民歷史意識、以民為主體書寫歷史,為民所用的歷史。其背後的目的,回到過去是為了與當代連結,歷史提供反省與望向未來的可能與機會。
臺史博做為實踐民眾歷史自我發聲的場域
啟動人民歷史書寫
文化部政策支持下的地方學,體現博物館具有活化地方歷史、記憶與文化資產的功能,是臺灣文化整體向上提昇的機會。博物館「尊重每個地方的歷史獨特性」,博物館與地方共同型構地方學基礎,以公民參與地方歷史建構,地方人書寫歷史型態與方法萬千,用蓋房子書寫歷史、用文學創作書寫歷史、亦或是用地圖、影像等工具記錄歷史,皆為保存臺灣及再現土地與人民的歷史記憶,博物館以專業能量參與社會,具有啟動地方歷史意識抬頭與自我認同,歷史類博物館可做為之處。博物館與地方社會的關係,需長期累積基礎,給予適當的發展時間與空間、人力的支持。
地方知識的在地書寫者蔡顯榮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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